易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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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鹭|红拂夜奔

·是《扬名立万》齐乐山的梦向!原创女主注意!!自行避雷!!!tag如果有问题私信我我改!!不要骂我就行!!

·全文字数1.3w+,标题取自黄诗扶的歌曲《红拂夜奔》,私设如山,高过珠穆朗玛峰。


  任由我似烟花盛放,

  昼夜飞光,

  只为璀璨不计较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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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是年的四月

  身处这完全封闭的房间,也不知漫漫长夜过去了几时,只是直觉告诉他天亮了。

  那群搞电影的已经逃了出去,带他离开监狱的青涩警官躺在一片狼藉中,那张脸十分清秀,如果忽略他满身的血,会让人觉得他只是熟睡。

  人命,多么轻贱的东西。

  齐乐山握紧了手中的刀,又轻轻转动两下,他能感觉到身边这位黑衣长官微微颤抖的身子和因紧张而愈发粗重的呼吸。

  他想嘲笑这个懦夫,可伤口处的疼痛愈发锐利,他现在必须省着每一分力气,确保这个故事写上终章。

  他举枪,对准方才乱战中被洞穿的油箱,汽油正从缺口处汩汩流淌。如这位长官所愿,他要放一把火,烧干净这公馆,带着那些肮脏同他的秘密一起埋葬。

  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可悲可叹的半生,可歌可泣的末路。

  齐乐山有忘不掉的人吗?

  当然是有的。

  早早离开他的父母,收留了他的恩人,那只小小的歌鸟……还有那个唱戏的漂亮姑娘。

  明明身处焚身烈焰中,他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北平那个寒风凛冽的四月,室外风似刀般切割着身上裸露的皮肤,他跟着长官前往赴宴,于是瞧见了戏台上那位姑娘。

  四月仍旧寒风凛冽,今年的春天来得未免太晚,可台上伊人眼含秋波向他投来风情万种的一笑,却好似春风拂过,扫去满身风霜。

  浓妆淡抹,美目盼兮,她一张口,声如飞泉鸣玉,不知是被戏中的故事打动,还是被这声音下了蛊,齐乐山一时竟移不开自己的视线。

  他虽不懂戏,却也知晓这同习武一样是门功夫,这姑娘便是唱念做打样样精通,定是狠了心苦练的。

  携他前来的恩人自推杯换盏的权力场中抽身,看了眼挚友托付给他的少年,又顺着少年的视线看了眼台上的姑娘。

  “乐山,看人姑娘看痴了?”

  “长官,”齐乐山猛然回神,川剧变脸般换上一本正经的神情,却遮掩不住眼底那抹不自在,“您别打趣我了,这场合没我说话的份,可不得看看戏找点乐子?”

  男人笑了一声,拍了拍齐乐山的肩:“有什么可害羞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台上那姑娘可是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名角儿关鹭,都说她国色天香,声如莺啼,今日一见方知所言非虚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意思是喜欢美人是天性使然?这样想想,倒确实没什么可别扭的。

  寒风渐渐停歇,一出好戏落幕,齐乐山随众人鼓掌喝彩,看台上那娇柔身段带着笑意微微欠身行礼,目光掠过这高朋满座,落定在他眉目之间,仅是一瞬又匆匆离去。

  不稍片刻,便瞧见卸下妆容换了戏服的关鹭跟随在班主身侧,步入满堂欢宴之中。

  她换上了一身青白旗袍,比厚重繁复的戏装更能凸显身材的玲珑有致,身后如墨青丝被细致地挽起,一双桃花眼之中波光粼粼,两颊以胭脂染上淡粉,鼻梁高挺,樱唇红润,噙着隐隐的笑意,向宾客一一行礼致意。

  她分明在笑,可这笑容又分明不及台上万分之一的美艳灵动。

  越过一整个庭院,最终班主携关鹭落座于他只可遥望的另一端,齐乐山恍然间明白她为何强撑着笑:再红极一时的名角儿也不过下九流之辈,权柄滔天的人们看她不过在看一件商品,一个玩物罢了,物什怎有与人同席的资格?

  身侧长官偷偷瞄了他一眼,将他这副神情尽收眼底,又想到了自己年幼的女儿,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

  如今局势动荡,他身居此位尚且有太多的力不从心,这些孩子又是何等委屈?若非父母意外身故,齐乐山何至于离开大学随他从军?那姑娘不知流了多少汗与泪才学成的一身本领,多少人只瞧见了她漂亮?他的女儿又能在这世道拥有多久的天真懵懂呢?

  晚宴圆满结束,各怀心思的宾客纷纷散去,齐乐山站在大门前牵着马等候长官离场,正遇到关鹭向门外走来,似是觉察到他的目光,她侧颜对他露出一笑,带着浅淡梅花香掠过他身旁。

  或许话本子里的爱情故事都是取材于现实呢?不知怎的,绝色佳人总是会将随身物件掉落在少年郎面前,若是瞧见之后捡起并还给她,缘分便从此解不开了。

  齐乐山怔怔看着掉落在地面上小巧精致的荷包,绣着一个“鹭”字,不过犹豫了几秒,追上去想要物归原主时,街巷里哪还有关鹭的身影。

  “乐山,找什么呢?”

  齐乐山一路小跑回门前,长官恰好站定于马前,见他从巷口跑来便出声询问一句。

  “抱歉长官,我不该擅离职守……”话说到一半肩上就被重重拍了两下,齐乐山心知这位如师如父的人是什么脾性,也就没有说下去,转而回答他的问题,“关鹭小姐的荷包掉在这里了,我想还给她,可是没找到人。”

  “可以啊乐山,人家荷包都拿到了。”

  “您就别打趣我了,咱们刚才不是说好的吗?您帮帮忙,想想这荷包该怎么处理?”

  “我跟关家班没什么交情,女子贴身之物也不宜大张旗鼓地送还。日后定然还有相见的机会,到时你亲自还给关小姐岂不更好?”

  齐乐山稍加思索,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只不过关鹭怕是要着急一段时间了,希望这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齐乐山牵着马,踏着夜色走出那一年寒风凛冽的四月,等一场迟来的春暖花开。似乎是上天在回应他的愿望,那天之后,春雨细细密密下了一天,再一觉醒来,万物都奇迹般地点缀上了初生的青翠。

  就在这样一个春日的清晨,他拉开那扇被人轻轻叩响的门,第二次见到了关鹭。

  温煦的朝日在翩跹的鸽群的白羽上闪光,同样倾洒在她的半侧脸庞,比起三天前那锋芒毕露的美,现在这样随性且温和,脂粉味散去,他只嗅到似有还无的一缕墨香。

  “您好齐先生,我是关鹭,是受您长官之托前来为小姐辅导功课的。”

  关鹭并不像有什么威胁的样子,齐乐山很想开门放行,可是出于报恩出于职责,他做不到如此。

  “抱歉关小姐,我并没有接到这样的通知,长官目前也不在,您有……”

  衣袖被谁拉住了。

  他回身低头看见扯着他衣袖的小女孩,无奈地询问:“你怎么出来了?”

  “父亲说要给我找一个漂亮姐姐,教我功课和唱歌,我想来看看。”

  关鹭看着这个已经稍显身段的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笑意不自觉地攀上眉梢,眼如月牙般弯起,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眼前人。

  “这是长官交付于我的书信,落款处也盖了他的公章。他说待我做好决定有时间随时可以前来,他不一定每次都在,因此写了这封信。”

  书信内容不多,齐乐山迅速看完内容,字迹是他熟悉的字迹,公章也是如假包换的公章。

  关鹭见他收起书信,侧身为她开了门,又牵起那个小姑娘将她们俩带进室内。

  “还请关小姐稍等片刻,我去沏一壶茶。”

  “齐先生有劳了,刚好我带了些糕点,不知小姐有没有什么兴趣?”关鹭笑着打开一直拎在手中的包袱,各式各样的糕点摆在桌面上,小姑娘眼里都闪着光,可还是先很有礼貌地向她道谢。

  “这是桃记的龙须酥,今天新鲜出炉的,听说小姐爱吃我便去买了。”

  没有什么比清甜美味的糕点和温柔漂亮的姐姐更能卸下孩子的心防,待齐乐山沏好茶回来,两个人已经没了一开始的局促。

  “齐先生……”

  “关小姐……”

  异口同声。齐乐山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倒是关鹭笑着放下手中的糕点盒,要他先说。

  “三日前,我捡到了关小姐的荷包,没来得及还给你……”他从袖中取出那只绣着鹭字的荷包,递给关鹭,“我不曾打开过,希望没有对关小姐造成什么困扰。”

  关鹭接过荷包,没有打开查看而是直接收入怀中,笑意更深:“我说这两天怎么找不到了呢,多谢齐先生拾金不昧。”

  “关小姐这么相信我?”

  “当然啦,我看人的眼光很准的……”关鹭一边说一边打开糕点盒,“不知道齐先生爱吃什么,我就都选了点,这里还有一份是准备给长官的。”

  “关小姐有心了,其实不必准备这些的。”

  “那怎么行,长官信任于我,小姐如此可爱动人,齐先生又是德才兼备的君子,我出身虽不高,却也不能不讲礼数叫人看轻了去,否则怎么做小姐的老师呢?”

  齐乐山一时无言,春风不解风情,悄无声息地从窗缝溜进室内,也不知撩起了哪片窗纱,又或者撩动了谁的心神,直至此刻他才真切的意识到,这个迟来太多的春天终是没有缺席。

  

 

  

「贰」五月丁香诗会

  “乐山,小夜莺,我又来啦!”

  两年时光匆匆而过,关鹭与这家人的相处也愈发自然。她不再叫齐乐山齐先生,而是更为亲近的乐山;至于小夜莺,是在她作为声乐老师上完第一节课后授予的称呼,她知道夜莺很有歌唱的天赋,却没想到这天赋竟如此优秀,也难怪……

  “关鹭姐姐!你已经好几天没来了,我和乐山哥都在等你来。”夜莺笑着向她挥挥手,齐乐山则轻咳一声偏过头。

  或许是因为与彼此更加熟悉了,三个人都展露出了更多活泼的一面,夜莺总是期待她来,而她时不时会带些糕点小吃,又或者在哪里淘到的古籍孤本,除了教夜莺如何歌唱之外,她还能兼职辅导学校的功课,就连外语都意外的很优秀。

  “这几天小夜莺有好好练习吗?”关鹭笑着揉了揉夜莺的头,短发柔顺,还有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温热。

  “当然有,父亲和乐山哥都说很好听。”

  “好,那就让我听一听,如果可以了咱们就学下一部分。”

  关鹭把今次的书本扔给齐乐山:“你慢慢看,记得凉一壶水哦,别渴着小夜莺,小夜莺的嗓子可是很珍贵的。”

  齐乐山向她挥挥手:“知道啦。”

  他将书本放在案上,将烧好的水倒进凉杯,就坐在桌案前翻阅起了内容。

  齐乐山总是想,或许他该是个文人墨客,只是可惜家遭变故,他从大学辍学后便跟在夜莺一家人身边,几乎是看着夜莺长大,就像是一位兄长,这么多年来他也会趁闲暇时看看书,仔细想想,倒也算是弃笔从戎。

  他以指尖摩挲着书中文字,聆听着二楼传来的歌声,一时出神。

  关鹭并非教授夜莺京戏的唱法,这种唱法风格他可以说是闻所未闻,有点像十里洋场的繁华风情,却又更为清新明亮。

  他听见关鹭那把好嗓子轻唱着:“我想那就是远方,那里的晴天很长……”

  那是与戏台上全然不同的唱腔,比起她在台上那般摄人心魄的艳丽,他更偏爱这份轻柔。

  他和着歌声沉入文字的海洋,他是个军人,总是要时刻对周围保持着警戒,也只有这每周一次的短暂时光能容许他休憩,直到关鹭牵着夜莺走下楼,他从书中抽身,对她们说一句唱的很好听。

  “凉好的水在这里,慢点喝别呛着。”

  “我们小夜莺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怎么会那么不注意形象?”

  “是是是,齐某一介粗人,没那么讲究。”

  笑着闹着,不知不觉就过了两年,齐乐山总是想,如果这样的时光能成为永恒该多好。

  “对了乐山,今年的丁香诗会在五月初,也没几天了,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吗?”

  “五月初吗?可以,这段时间难得清闲。”

  关鹭又侧过身问道:“小夜莺,你想去吗?”

  “我就不用了,好久没跟父亲一起了,想多陪陪他。”

  小夜莺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好孩子怎么能打扰哥哥姐姐约会呢?何况她自幼丧母,想要多陪陪父亲这话也是真心实意的。

  与关鹭约好一同去参加丁香诗会的那天晚上,齐乐山有些失眠,不知怎的想起了白日里关鹭唱起的那首歌。

  我想那就是远方,那里的晴天很长,预言的话儿总如梦,只要我携你前往……

  他又想到了关鹭曾给夜莺讲过的童话故事。

  一只夜莺,为了爱情,甘愿玫瑰的尖刺刺入心脏,她忍受着痛苦彻夜歌唱,只盼那朵心尖血浇灌的红玫瑰如她所信的爱情般绽放动人心魄的美丽。

  小夜莺那时问:“她为什么爱一个人爱到愿意献出生命呢?那人偏还弃之如履,多不值得。”

  关鹭回答她:“我想,她爱的不是那个学生。虽然很少,但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人愿意为什么人或什么事牺牲自己,夜莺所爱的,或许是这份爱意本身的美好吧?”

  接下来她们又说了些什么呢?

  齐乐山渐渐跌入梦乡。

  终于到了丁香诗会举办的那一天,齐乐山脱了军装,换上一身常服出门赴约,遥遥瞧见关鹭等在法源寺门前。

  她穿着那身青白旗袍,如初见时一般不染纤尘,她抬眸望着轻风拂过摇摇晃晃的柳枝,眉目都含着笑。

  齐乐山驻足欣赏了片刻,后才走上去打了个招呼:“抱歉,我来晚了。”

  关鹭转身对他一笑:“没有,是我来早了。”

  两人并肩而行,走进这座千年古刹。可惜因为时局动荡,正经以文会友的大型丁香诗会已好些年未曾举办过,今次也不过是小型的文人集会,赏花踏青罢了。

  两人一路踏青赏花,时而遇到些同来赏花的文人便浅谈几句,或简单比试下飞花令之类的小游戏,就这样竟也不紧不慢地逛到了夕阳落山。

  离开前,关鹭坚持要去拜一拜佛祖,齐乐山也就随她一同去了。

  关鹭跪在蒲团上,闭上双眸,看那认真的神情怕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虔诚,烛影摇红,昏黄的灯芒照在她的面颊上,忽明忽暗。

  她那么认真,于是齐乐山也拿出了少有的虔诚,他的愿望不过是一家人永不分离……家人要算上关鹭一份。

  他甫一睁眼便看见关鹭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殿内烛火在她的清澈黝黑的眸中跃动,他突然觉得脸颊发烫,连忙移开目光。

  好在关鹭没有逗他的心思,只是拉着他起身离开法源寺,天色已晚,齐乐山坚持要送她回戏班,她也只好应下。

  身为关家班的台柱子,关鹭拥有一人一间小院的特权,也是齐乐山第一次见她生活的地方。

  月凉如水,齐乐山望着她那一身白裙,总觉得她不属于这红尘俗世,几番踌躇,终于还是问出了他一直以来的疑问。

  “关鹭,你到底……是谁?”

  月下佳人回眸望他,隐隐敛了笑意:“何出此言呢?”

  “你说你自幼被送进戏班子求学,可是你懂很多知识,只有学校能学到的知识。”

  “还有什么吗?”

  “小夜莺……你教她的演唱方法,她参加演出你替她上的妆,这种风格我从来没有听过见过。”

  “还有吗?”

  “……是我在问你。你是谁?第一次见面,你在台上,为什么偏偏对我笑?为什么故意丢下荷包?为什么仅仅三天就成为了她的老师?”

  关鹭问:“你怀疑我是敌人吗?”

  齐乐山回答:“不,长官必然调查了你的身份背景,如果有什么问题他这关你过不去。你不是敌人,但你有什么其他目的。”

  “好吧,我就告诉你这个秘密……”

  齐乐山虚握着拳,他紧张时就会这样,关鹭凑近他的耳边,轻声细语道:“其实我是白鹭上仙,此番是来渡劫的。”

  可能她也觉得这个玩笑不合时宜,还没趁他做什么反应,就迅速带过了这个话题。

  “乐山,你记得初次见面,我唱的是哪一出戏吗?”齐乐山本不想回答,可关鹭收敛起了最后一丝笑意,月色与她皆凉如水。

  “虽然是舞衫中常承恩眷,辜负了红拂女锦绣华年,对春光不由人芳心撩乱,想起了红颜老更有谁怜……”

  就如同初见时被她的声音蛊惑到那样,他下意识地做出了回答:“红拂传。”

  “你可听过红拂夜奔的民间传说?”

  见齐乐山点头,关鹭便继续说下去:“我生于江南水乡,上北平的途中一场饥荒饿死了爹娘,迫于生计,我只好拜入关家班学艺。那一晚高朋满座,可我一眼认定你非泛泛之辈,次日我便去见了小夜莺的父亲,而他同意了。”

  齐乐山听着觉得耳熟,又想到那出红拂传,犹疑发问:“你别是又编了个红拂女的故事忽悠我。”

  闻言关鹭眼底染上一丝嗔怒:“谁忽悠你。我说过我看人很准,戏里红拂女对李靖一见倾心,戏外你便是那少年郎。齐乐山,女子将一颗真心献给你,可不是用来怀疑的。”

  她语气分外自然,可今夜月光未免太亮,于是齐乐山将她脸颊的绯红瞧了个一清二楚,那双桃花眼透着微微的怒意,他突然想到不久前殿内映在她眼眸中的烛火。

  法源寺的丁香开的极好,馥郁芬芳,无愧于“香雪海”之名,而他大抵是被这浓郁的气息冲昏了头,以至于此刻,月下佳人以这般娇嗔的模样向他告白,理智早已抛去九霄云外。

  一朵迟来的云翩然掩住月光,蒙住二人的影子,待云开雾散,那影子依旧是分开的,似与之前全无差异,似是他不曾欺身上前。

  微风拂过树梢,摇落一地湿红,那可怜的花朵儿上露珠未落,又被谁的鞋子茫然踩过。

  ……但他再没有多余的心思怜香惜玉。

  没有父母之命,亦没有媒妁之言,但有的是相知相慕,便由他们自作主张。

  下凡历劫的白鹭上仙?又或是心上不容亵渎的皎皎明月?谁是谁于此间失了所有意义,心意相通的一双人儿只愿共赴人间惊鸿一场。

  


  

「叁」七八九月阴霾散开

  齐乐山往后无数次的梦见那一年的香雪海,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踏进过法源寺半步。

  战火蔓延至华北,平静的假象终于被无情撕裂。齐乐山同夜莺的父亲一同奔赴战场,关鹭去看望夜莺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少有的不打仗的日子里,将士能短暂归家,关鹭依旧如往日那样笑得眉眼弯弯,扔给他几本书,要他凉一壶水,他也如往日那样静静聆听着二楼的动静。

  夜莺的歌声多了些许惶恐,关鹭只是叹了口气,告诉她,歌唱时,只要记得这首歌就好。

  她演示了一遍,同三年前一样的清丽歌喉。

  夜莺低垂着眸轻声问她:“关鹭姐,你不害怕吗?”

  关鹭揉了揉她的头:“怕啊,可是我听说过一句话,我相信漫漫长夜终会过去的。”

  夜莺抬头问:“什么话?”

  关鹭笑着答:“你在唱歌的时候,相信了真理。”

  在夜莺的印象中,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关鹭姐姐。北平早晚会陷入战火,那日之后,父亲迅速将她送去了安全的地方,军人要战在最前线,所以父亲和乐山哥不能走,关鹭姐则要留在关家班,谁劝都不走。

  齐乐山记得关鹭最后送他出征的前一个夜晚,那一夜没有皎皎明月,徒留满目荒凉。

  “这场仗很难赢,北平失守几乎已成定局,关鹭,你……”

  “我会走,但不是现在。我可是下凡历劫的白鹭上仙,不会死的,你放心大胆地向前就好,我们能赢。”

  关鹭依偎在他怀里,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只叹息一声,换了句话:“你喜欢上海吗?”

  “谈不上喜欢,也不能说不喜欢。”

  “我不喜欢那里,如果你准备去,一定要照顾好小夜莺。”

  齐乐山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提到上海和夜莺,关鹭却不愿意再开口,她只是轻轻哼唱着那首歌。

  “我想那就是远方,那里的晴天很长,预言的话儿总如梦,只要我携你前往……”

  三月后,北平沦陷,齐乐山遥望着北平城战火纷飞;次年五月,全城报纸的头版头条都刊登着同一个名字——关鹭。

  京剧名伶关鹭为日本人开台唱戏,因相貌美艳动人被请至雅间,关鹭抵死不从,夺枪射杀日本要员,一人重伤,四人当场毙命,关老板身中数枪以身殉国,打斗中掀翻的烛台引起火灾,关家班付之一炬。

  齐乐山听过无数次“关鹭”这个名字,在北平的那三年,他总是听人们说名角儿关鹭长相有多美貌,声音有多动听;也会听见不少侮辱,说白了不过是妓,装哪门子的清高。而现在,他听到人们称她红颜薄命,赞她贞洁烈女……他想流泪,可是眼睛干涩无比,他想露出笑意,可是嘴角扬不起一丝弧度。

  那天他回到家,刚推开门,夜莺就扑进他的怀里,通红着眼嘶哑的喊着不成型的句子,他沉默地听,而后轻轻推开少女,替她擦掉眼泪,拉着她坐在桌前,为她倒一杯水。

  他听见自己同样嘶哑的声音说:“喝口水润润,她说你的嗓子很珍贵,要好好珍惜。”

  夜莺怔愣片刻,紧咬住下唇,再一次扑进他怀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等她哭累了,不知何时睡了过去,齐乐山轻轻抱起她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角,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正巧在自己的房间门口遇见了长官。

  “我女儿……”

  “她刚睡下了。”

  “唉……乐山,你还好吗?”

  齐乐山想了许久,不知该回答好还是不好:“我很想骗自己只是一篇不知真假的报道,可您是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叫我过去,就说明这是真的。”

  他也是接近而立之年的人了,没什么人情世故不懂,也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站在这位相处了十年之久,如师如父的恩人面前,他还是忍不住的红了眼眶,话语哽咽。

  恶人想要摘下玫瑰,反被尖刺所伤,于是他们折断了根茎,自己也因那道伤口流血而亡,围观群众或不屑或赞叹,他却只想那朵玫瑰回来。

  他当时应该送她走,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应该送她走,分明知晓她藏着很多秘密,说瞎话不打草稿,他怎么就信了她那句“我会走,我不会死”呢?

  “关鹭……”

  夜色凄凉,他瞧见洒落桌前的一地月光,他伸出手,月光温柔地落在他手上,可这未免太温柔了些,他什么都触不到。

  齐乐山不记得自己如何度过了那段日子,日后回想起来,总觉得眼睛一睁一闭,夜莺就不再是那个小女孩,不知何时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她剪了短发,升入高中,歌声是一如既往的甜美,她总是哼唱着关鹭教她最多次的那支歌,可他们两个人很少会再提起这名字。

  后来他随长官远赴印度,似乎永远也打不完的仗让人疲惫不堪,齐乐山是实打实上过战场且活了下来的,他见过太多太多的生离死别,也万分清楚不知何时自己的阵亡通知书就会寄回遥远的国内。

  可偏偏命运喜欢同他开玩笑,在一切终于要尘埃落定的时候,在永远打不完的仗终于要打完的时候,他捏着手中那份阵亡通知书,一时不敢去面对夜莺。

  他犹豫着,踟蹰着,他想到了很多。

  十五年前,他一夜间没了家,而父母的挚友,他喊了很多年“叔叔”的人,在那之后成为了他的“长官”;十年前那个迟迟未到的春天,他对戏台上明眸善睐的关老板一见钟情,八年前,他追到了心上的皎皎明月,一夜良辰春宵;七年前,他开始每夜梦见关鹭穿着一身未褪的戏服,姣好的面容上着半面残妆,遥遥望他一眼,转身消失在烈焰之中……

  一月前,夜莺的父亲,他的叔叔,他的恩人,他的长官,带着满身满脸的血,紧紧握着他的手,在震耳欲聋的炮火轰鸣声中对他说:“乐山,照顾好我女儿……”

  齐乐山最终敲响了夜莺的房门,她打开门见到他的第一眼,眼底的欣喜狠狠刺痛了他的心。

  “乐山哥,你回来了!”

  他勉强扬起一个笑,夜莺的目光却停留在他脸侧的那道伤疤上。

  “你受伤了吗?父亲呢?”她轻声问。

  “小伤,不碍事……”齐乐山不知道迎着这样的目光该如何开口,正巧这时楼下有人在喊他,他只好把包放下,先下楼去。

  夜莺看他消失在楼梯拐角,又看见包里隐隐露出一角的纸张,联想到他略显奇怪的神色,不祥的预感冲上心头。

  齐乐山再次推开门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夜莺端坐在那张桌子前,背对着他,可他能听见隐隐的压抑的啜泣。

  他不敢再上前一步,只是默默站在夜莺身后,不知过了多久,她带着重重的鼻音出声问他:“乐山哥,我们离开这里吧?”

  这里有太多悲伤的回忆了,离开北方,往南去吧,那里没有寒风凛冽,那里温暖如春。

  齐乐山明白她的想法:“你想去哪里?”

  夜莺没有回头:“……上海,怎么样?”

  时隔多年,齐乐山再一次想到最后一晚关鹭那没由来的话语:你喜欢上海吗?如果你要去,一定要照顾好小夜莺。

  齐乐山决定用生命守护他最后的家人。

  被命运捉弄的两个人登上前往上海站的火车,顶尖的天赋与多年的打磨,夜莺尝试着唱完一曲,就被请到了歌舞厅老板面前。

  齐乐山站在夜莺身后,听她向对面的负责人说:“艺名……叫夜莺吧,教我唱歌的那个人总是这样喊我。”

  于是夜莺之名席卷了上海滩,齐乐山也顺便做了个小小的服务员,他聆听着夜莺的歌声,不时望向台上还带着些许学生气的她。那是何等的光芒万丈,十年前,他也曾见过这般璀璨的美。

  再后来……是什么样的呢?

  是因为她们太过美丽,于是注定要被玷污要被采摘吗?是因为她们太过相似,于是结局也噩梦般重演了吗?

  在听见夜莺被老板请上楼的消息后,恐惧在一瞬间淹没了他整个人,时隔多年,那篇报道的一字一句再一次清晰地浮现眼前,齐乐山冲进那间房,目之所及的一切无不刺激着他摇摇欲坠的最后一丝理智。

  他不曾见过却每晚造访的梦境与眼前景象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裂。

  三老如何?高官如何?财阀如何?军阀又如何?!

  他赤红着眼,拔出腰间的刀,三个商人怎么可能与失去理智多年从军的他所抗衡,他松开束缚住夜莺的那些绳子,夜莺看着他满身的血哭着抱住他。

  在理智回笼的那一刻,他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但他不能在这里倒下,他要送夜莺走,无论如何她要活下去。

  再之后,他目送着他的小小歌鸟飞向远方,毫无挣扎地被捕,一口咬定自己见财起意……五个月后一场剧本会,他回到这个地方,看一个满腔赤诚的李大记者信誓旦旦要挖出真相的模样,还有一位身着旗袍的苏梦蝶小姐,在他杀人犯身份暴露后不紧不慢地为他点了一支烟。

  “齐先生的感情生活,不会是一张白纸吧?”

  他望着苏梦蝶,想起的却是关鹭,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可以微笑着提起她了。

  “也曾被一个唱戏的漂亮姑娘,画过几笔。”

  他的语调轻描淡写,仿佛不过寥寥几笔,可他心底隐隐作痛的伤疤告诉他,那是浓墨重彩的几笔。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也开始说瞎话不打草稿,忽悠起人来脸不红心不跳。

  他想到多年前一个傍晚,关鹭倚在窗边,哼着一首奇奇怪怪的歌:“我叫你爸,你打我妈,这样对吗?干嘛这样,何必让酒牵鼻子走,瞎~”

  他悄无声息走到她身后,她还被吓了一跳,他问她唱的什么,她笑着说这歌叫《爸,我回来了》,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人物写的反对家庭暴力的歌。

  仔细想想,他还得感谢关鹭给他编故事提供了不少灵感:误投红尘俗世的白鹭上仙和下凡历劫降妖伏魔的刀仙,怎么想都是天生一对。

  他那时对夜莺说,他会编造一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故事。现在,他要用自己这条命为这个故事封页,于是他不想走了。

  火焰席卷而来的那一刻,他想,关鹭当时便是这样的吗?她有想到他吗?他可以见到她了吗?

  仿佛置身于那日的火场,他听见几声枪响,接着有一个声音嘶吼着——

  “齐乐山!”

  

  

  

「肆」十二月春暖花开

  那一天,夜莺眼见着自己最后的家人被警察押走,她躲在通风管道里,强忍着不哭出声。

  通风管道有两个出口,一个通向外侧高墙,那个高度她绝对跳不下去,就算跳到旁边的窗台目标也太大,另一个通向公馆的卫生间,可是她身上染了血,想混出去也不是简单的事。

  总比一不小心就会摔死的那条路好……

  怀着这样的想法,夜莺小心翼翼从通风管道跳进卫生间,正欲伸出头查看情况就被捂住了嘴拖进隔间。

  “小夜莺,别挣扎,我送你出去。”

  这个称呼,这个气息……这声音熟悉的像幻觉,夜莺不再挣扎,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溢出了眼眶。

  “把这身干净衣服换上。乐山被捕,他们检查不会很严,你跟着我混出去就好,我叫了船,送你去越南。”

  “关鹭姐,你活着……可是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联系我们?”

  “这事说来话长,现在没时间讲,当务之急的离开这里……你都长这么大了,我的衣服穿上正合身。”

  夜莺换好衣服,关鹭半搂着她向外走去,门口有人简单盘问两句,被关鹭没好气的骂了回去。

  “真是受够了,我妹妹被吓成这样你瞧不见?犯人都抓到了,你长了几个胆敢拦本小姐?!”

  夜莺从小就知道关鹭能理直气壮地把黑的说成白的,犯人抓到了,对方也不想招惹这个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跋扈女子,迅速放了行。

  关鹭将夜莺一路送至港口,就在送她上船之前,夜莺突然转身死死握住关鹭的右手。

  “关鹭姐,我这么走了,乐山哥他……”

  关鹭同小时候那样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放心去,到了地方有人接应你,我会留在上海,想办法去救他。”

  夜莺的手缓缓卸了力,上船之前,她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关鹭姐,你到底……什么身份?”

  关鹭如同多年前回答齐乐山那样回答她:“我是下凡历劫的白鹭上仙。”

  眼见着船驶离港口,关鹭转过身拉低帽檐,一身黑色大衣消失在深沉夜色里。

  她没有把握能救出齐乐山,这桩案子死的可不是一般人。但如果她能把局势搅乱,或许可以趁机把人劫走……

  那么她需要一个有头有脸有身份,且十分有钱的人——陆子野。

  五个月后,关鹭将三老案的卷宗放在这位陆爷桌上,又向后仰靠在沙发上。

  “陆爷,我相信您会对这个案子感兴趣的,轰动整个上海的大案,如果拍成电影……”

  “那必然座无虚席。”陆爷笑着接过她的话音:“陆小姐,你我同姓,便是有缘份,这份卷宗打算收陆某几个子?”

  关鹭浅笑着,就在陆子野认为她要狮子大开口的时候,她却说:“我所求不多,五条黄鱼,陆爷您看如何?”

  这个价位陆子野属实没想到,可既然她不求钱财,那定然有其他目的:“陆小姐大气!不知……”

  “当然有要求。首先,我们电影要有卖点,比如,凶案现场的取景,以及凶手的供述……”关鹭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下,“凶案现场在哪里,全上海知道的人不多,陆爷您现在算一个;而凶手的供述……给监狱上上下下塞点钱打点打点,把他带出来一晚上,第二天再送回去,便可两全。”

  陆子野明白了她为何开口只要五条黄鱼,这是都打算好了,知道他准备放手一搏,知道他做完这些准备就不再是上海滩的“陆老板”了。

  “陆小姐这是要陆某赌上一切,可大家都知道,这案子比较敏感,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说是吧。”

  “陆爷放心,我替你们准备了万全的撤退方案,具体日期您跟我说,我会吩咐下去的。”

  她的声音是那么具有诱惑力,陆子野不得不承认,可以试着放手一搏,完全可以。

  关鹭则明白,陆子野一定会答应,钱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只是一个增加自己的可信度的幌子罢了,她看中的只是那一晚的时间,是否足够她把人劫走。

  可是一个人单薄的力量又如何与南京方面恐怖的情报网相抗衡?三老的死会牵扯出许多肮脏的见不得人的事,他们怎会允许相关人物活着离开上海?包括齐乐山,包括海兆丰,包括陆子野,也包括她,关鹭。

  “很多年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了,陆小姐,或是关小姐?你的事迹流传甚广,可是激励了不少爱国志士……我也不想如此,可这只是工作,万望体谅。”

  关鹭不认识这位黑衣长官,他看着很孱弱的模样,冷酷无情地说着他只是工作,自称谦虚,实则是个自负到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否则又怎么会只留下一支小队对付她。

  她很明白这位南京来的长官最重要的目标是让三老一案彻底尘封,她不过是附带任务,十几个配枪的男人足够送她上路。

  可他为什么不好好想想呢?七年前她那境遇不是死局么,可今天她又出现在这里,端端正正,完好无损的。

  领队的似乎很是欣赏她这副面容,而她趁其不备夺了枪,脱离束缚的第一时间抢了一辆车冲出重围。

  她一个人是没办法杀掉十几个人的,乱战之中或许下一颗子弹就会要了她的命……右侧后车胎不知何时中了弹,这样下去只能弃车,把他们拖进巷子里单独解决。

  关鹭忍着手臂与腹部的疼痛,所幸没有伤到要害,她迅速跃进黑暗的小巷里。她的枪搜身时被收走了,抢来的子弹也只剩三颗,她躲在黑暗里,听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有一瞬想要落泪。

  这里距离那座公馆较远,他们开车赶过去大概还需要一个小时,她耽误了这些时间,如果赶不上……

  关鹭摇了摇头不去想那些如果,她拉开保险,瞄准前方,上膛,扣下扳机,敌人应声倒地。后坐力牵连到伤口,关鹭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捡了那人的枪又换了一处藏身,好在今晚是个雨夜,血迹被冲刷殆尽。

  一一解决这十几个人,关鹭长舒一口气,摸出领队身上的车钥匙,踩满了油门赶向那座公馆,天色渐亮,雨渐渐停歇,关鹭满头大汗,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紧张,她顾不上把车停好,直接冲向公馆二楼。

  火焰已经蔓延开来,关鹭想起七年前那场烧尽了梨园的熊熊烈火,因为失血过多她逐渐感到脱力,火舌燎上肌肤,和那时一模一样的痛感……说不害怕是骗人的,谁愿意再死一次呢?

  可是关鹭仍然向前走着,她握紧枪,向前方那些一身黑衣满脸惊恐的人扣下扳机,她又受了些伤,失血过多让人躲闪不及,好在痛感逐渐模糊起来,她留下了最后一颗子弹,这要赏给那间房里的人。

  迎着烈焰,她满身鲜血地看着室内同样浑身浴血的齐乐山,他低垂着头,身旁那位黑衣长官满面颓然,终于卸下了他的自负。

  关鹭用尽力气大吼一声——

  “齐乐山!”

  紧接着二话不说赏了旁边那位无关人员一枪,转而扑到齐乐山面前:“齐乐山,你还能动吗?走,我带你走!”

  齐乐山愣愣地看向眼前人熟悉的面容,他伸手轻抚上关鹭的面颊,又被她浑身的血刺痛双目:“你当年……就是这样的吗?”

  关鹭闻言浑身一僵,她颤抖着握住脸颊旁的那只手:“齐乐山,你好好看我,我不是幻觉,我是来救你的,小夜莺还在等我们!”

  她眼见着齐乐山逐渐涣散的眼神重新有了焦点,可是她很清楚地知道齐乐山这伤势十有八九走不了,两个伤员也没法顶着满城的追捕逃出生天。

  思及此,她索性放柔了动作,刚才还因恐惧而颤抖的心渐渐在他的目光里平静下来,看着瞧着,也就释然了。

  她在烈焰之中轻吻上他的唇,从彼此的口中尝到了同样的血腥味,这是一个阔别多年的,十分短暂的吻。

  趁浓烟还未呛入肺部,趁他们还吊着一口气没有撒手人寰,她轻声为他一人唱着曲,因为疼痛和窒息她的嗓音不复往日清丽,可她想这会是她此生最完满的一场演出。

  再没有哪一场演出有如此盛大的布景,再没有哪一场演出有这般艳丽的红妆。

  她紧紧拥住齐乐山,那双手也回抱住她,用尽了力气将她禁锢在怀里。

  这一次,相拥便不放,直到地老天荒。

   

     ————————终————————

碎碎念:

  是谁电影上映就看了但直到现在才搞梦女文?哦是我啊那没事了()

  本来也没有打算发出来,既然发出来了那就当存个档吧。总之谢谢你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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